高门寒婿的科举路: 【终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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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65章

    殿外传来几声黄莺的啁啾, 微风卷着花香拂过,郑太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:“多谢你来看我,没什么事儿了, 你请回吧。”

    “臣告退。”沈持施礼退下。他走出临华殿的时候,空中一只孤鹤盘旋数圈, 忽而振翅飞往云端,转眼没了踪迹。

    当晚, 郑太后仙逝。

    次年,在怀佑十五年的春闱中, 来自河东大族董氏之公子, 十九岁的董衡高中杏榜魁首, 新科状元郎风姿秀异,御街夸官时观者如堵墙, 任凭衙役如何鸣锣开道都寸步难行, 后来,有个小厮模样的跑过来高喊:“那边来了个武状元, 可比这个文状元有看头多了。”

    围观新科进士的百姓大笑:“朝廷压根儿没开武举, 哪有什么武状元。”

    “不信你们瞧——”他用手朝不远处一指。有人还当真伸长脖子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只见不远处一行春猎归来的矜贵少年经过, 为首的一人朱红发带飞扬,身着紫衫玉带长靿靴的少年策马经过,他面如羊脂白玉,柳叶长眉入鬓, 雌雄莫辨, 他身后背着弓箭, 马的脚蹬处悬着两只大雁,皆被一箭贯穿双目,可见他箭术十分了得, 惊鸿一瞥让人直呼“玉郎”!

    他们眼神凝止,一开始只拿目光追随着他,后来不自觉挪动脚步追逐他而去,早忘了他们是来看新科状元郎的。

    涌过去的百姓越来越多,少年勒住马,有点迷瞪地问身后跟着的人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后面的同伴同样想挠头:“今儿放杏榜,他们大抵是围在这里等新科状元郎经过吧。”

    为首的人手搭凉棚往四下寻了寻,果见另一条街上锣鼓喧天,一袭袭圆领红袍意气风发地骑马缓行。

    “借问公子是谁家的儿郎?”围观的人中一老伯壮着胆子问。

    那公子哥儿听了面上微不可见地抽搐两下,同行之人先是愕然,紧跟着哄笑起来:“老伯怎么连她都不认得,她是沈相家的公子。”

    她呀,是年满十七周岁的沈明彰。

    这时候,新科进士们转个弯来到了这条街上,正好与沈明彰等人迎面相逢走了个对顶,她的马与新科状元所骑的马看了个对眼,已开始甩头示威。

    街道两侧挤满了人,错开而行很是艰难,沈明彰赶紧下马想要避让,哪知对面的新科状元董衡也翻身下马,对着她拱手一礼:“请。”

    跟着沈明彰后头的几名少年人:啊哟,状元郎风度翩翩嘛,咦,好像长得也不赖……

    沈明彰哪里敢让新科进士给她让路,勒住马往旁边避了避,将路让出来:“请。”

    看热闹的百姓见双方如此谦让,有些惭愧地自发往后退了几步,将身前的路让开。

    见状,沈明彰与董衡互相执礼,而后各自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这时候才有人发出疑问:“咦,沈相家的公子才十来岁吧,还很小呢,这位莫非是沈家女郎?”

    这话落到耳力极好的状元郎董衡耳中,他眼底倏忽泛起一圈转瞬即逝的涟漪。

    当晚,新科进士们赴琼林宴。

    沈持在那里见到了新科状元董衡,见他有故人之姿,微讶:“董状元出身河东董氏,那么与已故董青溪是同族?”

    “回沈相,”董衡面色微凝:“董寻董青溪乃下官之亲叔父。”

    沈持看着他欣慰一笑,未语却眼眶早已泛红。

    两年后,沈明彰与董衡喜结连理,沈、董两家结两姓之好。婚后沈明彰才发现她夫君不仅学问好武艺也十分高强,说是董家在他叔父董寻英年早逝后痛定思痛,花重金请师傅教导族中男丁骑射武术,用来强身健体以求延年益寿。夫妇俩闲来无事就切磋一场,恩爱非常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一年金秋,沈持到苏州府巡视乡试,恰遇裴惟在这里当学政,办完差之后二人重游同里,来到退思园前,当年鼎盛一时的园子柴门重掩,罕有人至,早已荒芜。他推开门走进去转了转,旧景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,然物是人非,早已不闻当年的读书声。

    离开的时候走在路上,遇到一挑着担子卖馄饨的老叟,他记性好,一眼认出这老叟姓李,见他须发花白还佝偻着腰在走街串巷,上前说道:“李大哥。”

    老叟听见有人唤他,辨了半天才问:“这位贵人认得老朽?”

    沈持说道:“一晃过去四十多年了,当年,我来退思园求学的时候在李大哥的乌篷船里借宿过一夜。”

    老叟眼睛里忽然有了光,他颤抖着问:“阁下是沈相爷?”

    沈持点点头:“是在下。”李老叟怔在那里,转而想要招呼他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,可一想沈持那般矜贵的身份又打住了,不知怎么才好。

    沈持从袖中拿出百两银票相赠,李老叟推辞不受:“无功不受禄,草民不能要相爷的银子。”

    不得已,沈持只好说道:“李大哥要是有时间,隔三岔五帮我清扫下退思园吧,这些银子就当作酬劳了。”

    李老叟接过去谢他:“老朽和儿子孙子们一定替相爷看好退思园。”

    不过就在当年年底,裴惟上书朝廷,将苏州州学迁往退思园,并立碑文记述它的历史,让一代代读书人铭记它的来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又两年,江载雪病倒在通州知府任上,沈持携十二岁的儿子沈确——他从小不爱说话也不机灵,因而得了个“阿木”的乳名,一直到五岁上才取了大名,他师承京城名医专研岐黄之术已有六年,从京城赶过去探望,才知道他当年为了复明用了暹罗国那个让少壮人心悸的药方,这毛病从吃药时起种下病根,已经很多年了,近来一日比一日严重,且引发了旁的病症,只恐……命不久矣。

    沈持自责愧疚甚深。

    “爹,”已初长成小少年模样的沈确问:“是什么药方,可以拿给儿子看看吗?”

    沈持凭着记忆默写下来拿给他瞧:“当是这个了。”

    沈确看了看,又给江载雪把了脉,皱眉道:“爹,让我给江伯伯看病吧?”

    沈持盯着他摇摇头:“……”差点说一句让儿子别闹。谁知沈确却跟那张方子较起劲来,回京后日夜翻看医书,甚至亲自试了上百种配方,终于有一天他从书房里跑出来像是入了魔一样喊道:“爹,我知道江伯伯的病该怎么治了,在原来的方子里加入甘草,以甘草为药引……将其中一味附子用柏子替换,另加入龙骨……”

    沈持半信半疑,按照他说的去请教太医院的大夫们,老家伙们大惊:“从方子上看来,不但无毒还能解之前的毒,相爷从哪里请的神医?”

    “犬子偶然所得,”来不及跟他们细说,沈持立马回家遣人送沈确去通州府:“阿木,如有可能,一定要治好你江伯伯啊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后来,沈确真的医治好了江载雪,让他得以和沈持一起变老,也让自己的父亲放下了心里多年的愧疚。

    病好之后,江载雪进京来看沈持,二人买了两坛酒却只喝了半坛子就醉了,还有最后一丝清明时,忽然齐声吟出: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是少年游。①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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